我經常懷疑,一個演員要表達角色的情緒,到底是要觀眾知,還是要觀眾信呢?答案應該毫不疑問是要觀眾信的。我疑問的核心是,如果別人連意識都意識不到,怎樣走到「信」這一步呢?所以,恐慌就要尖叫、悲傷就要流淚、生氣就要青根暴現;可是,我們越來越多人知道,許多人極度恐慌卻並不尖叫(而許多尖叫的人卻並不真正恐慌)、真正悲傷卻欲哭無淚,生氣非常卻展露笑容……真的這樣演繹又能否取信於人呢?這是講究演員的水平還是觀眾的水平呢?
我還是覺得這關乎演員和導演的水平多一點。剛剛看罷陳木勝導演的《保持通話》,裏面有兩個主要角色單親媽媽徐熙媛和一無是處卻決心改變的古天樂,徐熙媛的演出有一個主調就是不停尖叫製造緊張氣氛,而古天樂的主調就是傻頭傻腦卻在亂打亂撞下成就大功。問題是一個被困的人會否長期處於單純的驚慌?還是會轉化為緊張、絕望、思念、渴望解決問題?不論這個角色是否如此單純,但起碼連上氣也未接上下氣時,就不可能在也斷線的電話裏表達得這麼冷靜︰「入大門口轉右…上兩層……第幾幾個門口」「你後面是不是有人在追着你」。另外,傻頭傻腦的古天樂不停手震腳震、忙擦冷汗、說話結巴,這樣窩囊的人能做出這麼冷靜而勇敢的事嗎?這只令人想起成龍那種「手抖腳震」的動作演繹。
我常常希望香港電影能追趕荷里活緊張片(包括驚慄片)的步伐,《保》片的配樂和情節都頗到位,就是那種粗糙的情感表達常讓人有幾秒鐘的抽離感,喘息得多,緊張片就不緊張了。
關於那個「要人知還是要人信」的問題,忽然又想起梁朝偉的《色‧戒》,一種木無表情的演繹,又何嘗不能讓人感受到角色的壓力呢?我想,觀眾還是可以的。
2009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