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3日 星期日

那天我在做甚麼?

從來沒有人像這位仁兄這樣問我︰陸肆那天我在做甚麼?我覺得很新鮮,卻想也不想就可以回答。因為殘餘下來的記憶不多,眼前的憶念,清楚得很。陸肆那段時間,學校很不尋常,家裏也很不尋常,電視台也很不尋常。就說說學校吧,因為我有份經歷。那時候我小五,我記得我們同學都配戴上黑紗。我也很激動,聯同幾個同學去找黑紗,最後找到一些黑布。當時不明白,布不能充當紗,也罷了;最不可思議的是我在上面寫上了幾個字︰「鄧李楊下台」。現在回想可以肯定,當時自己是人做我做,人寫我寫的,只知道那三人是鎮壓示威者的涉事者,而到底他們有多錯,學運有多對,那時我是沒有準繩的。當時差不多人人在胸口前別上黑紗,老師也沒有干涉。黑紗上面寫甚麼的都有,大都對示威者表示哀悼,有些是咒罵,有些指名道姓,有些爭取同樣是一知半解的自由民主。我只有一兩塊小黑布,我見篇幅不多,便一次過扯那三位先生下台,省事。別在胸前,有種英雄感,也不知有何力量,總之當時人人都持這種態度,有點視死如歸。
後來,光明正大的事被家人發現,叫我不要這樣做……後面的記憶就模糊了。
爭取自由民主的意念由陸肆前已經有了,我記得初小時老師已教我們投票,有文章講少數服從多數的觀念;也有老師明言民主的好,這些不知道為甚麼我都記得。後來到中學也一直去做不同服務別人的事,最後在學生會裏更負責選舉委員會的主席;我想說的是,學校一直有培養我的民主、法治觀念。
關於陸肆,一直都有和家人鬧意見。有一次去完晚會回家,家父雷聲責備。我說悼念死難學生有甚麼不對。家父說︰要悼念在家裏悼念,用不着去撐支聯會的場。他這個觀念我是完全能聽明白,可是我完全不能苟同。我去悼念學生,和撐支聯會的場是完全沒關的,雖然彼此意念一致,參與晚會也有可能撐了一下下他們的場,但是在理念上,是沒有關係的。我在霸道的家教氛圍長大,所以從小也愛辯駁,這一下我耐不住,瘋狂地和家父吵起來,他以一貫的「聲比你大」的方式壓過來,哭是自必然的,因為實在委屈。最後他竟然說了不該說的話︰倘若你再去,以後就別回這個家。那一刻,我明白,是一些很原則很信仰很一輩子的問題。除了忍,不知道還可以做甚麼。平靜下來後,我跟自己說,家父一天在生,我就不去晚會。那是要平衡孝道和自己的理念。出席晚會,說到底是一種姿態,此刻無法擺出來,我就等;反正我的心意就是這樣,待這一代人過去後,我會再次站出來。我相信,國家需要正義的呼聲。這件事確實不正義,如果不堅持,未來國家的脊樑怎麼撐得直。
正如我希望日本政府在慰安婦倖存者還在生的時候做點事一樣,我希望當年的那一代人在自己還未過去的日子,為民族大義做點事。陸肆越晚平反,意義越小;很難想像一千年後若仍不平反,那時候有甚麼人會為這段歷史屈辱拼點甚麼,每年擺擺姿態、搞個臨時展覽,我想是有的,但是可能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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