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0日 星期四

我的傷害史(三)

 在中學裏頭也一定有流過眼淚,以前不敢碰的,今天回首卻有另一番滋味。那當是勇氣,還是麻木?
 那一次和研習小組回校做一個Project。我堅持用英語,因為「做project」是當時的一種風尚。(當時做project做得很瘋,由某些科做至科科都做,直至課程發展處認為要研究一種百鳥歸巢的方案,磨製出後來的Project Based Learning,到後來又發現前綫反彈,又研究通識科的IES獨立專題研究。官員和學者都不明白,由出世的第一天起,中國媽媽的教育已經欠缺鼓勵獨立思考的元素。我們是先堆疊傳統,再讓某些天才從中自行掙脫,經多番驗證而存下新思維,逐漸成為新傳統)地理科要求我們做Project,我們組選了做Artesian well自流井。選這個題目是因為這個井的確令我覺得很震撼︰因為人類發現所處山坡的地底是低於水平面,地底被水充滿,便在斜坡面開一口井取水飲用;偶然遇到水位上升,自流井更加像噴泉一樣噴發出井水。這爆炸性的畫面,當時一定吸引了無數眼球,也令無數人喜上眉梢。我決定親手製作一個自流井模型。
 腹稿在課堂講授時已經成形,到約齊同學在週末的下午回校後,三兩下手腳就把模型完成。材料是發泡膠、漿糊和跳遠沙池裏的沙和雜草,還有一個不知哪來的玩具零件模擬井口。先用發熱線切割發泡膠,由大至小切成山丘的等高線的形狀,就如製作等高線模型般嵌成山型,再通地下水道,開井口。然後在外層鋪上沙池的沙,再插上假樹便大功告成。心想︰現在只欠東風,就是灌水測試。我沒有想過測試成功或失敗會怎樣,因為我已假定,我將用藍色玻璃紙裝飾海洋。倘若測試成功,這與模型的外觀沒有關係。從報告角度,我這想法很天真,一種只有自己知道的道理,在這個世界是沒有價值的。
 可是,到今天,我仍然認為許多體會過的道理不用公諸於世,意義當下已經存在,於未來的學習也起作用,即使,沒有人為這打一個高分。
 我的組員們一般都是袖手旁觀,在球場追逐耍樂,或游手好閒享受無人監管的「做project」時光。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玩得很興奮的D同學跑回來,忽然認真,忽然學業。他覺得我這個象真的模型沒有展覽作用,便二話不說(應該有說了一陣通與不通之間的話),拿起發熱綫,像分紅海一樣偉大地把山劈成兩半,目的是要呈現山和井的內部結構。
 眼見已經面世的,真實的山景,忽然變成白雪雪的「發泡膠」,還掉下很多膠粒……不知怎的,我哭了。老實說,我百分之一百理解他那通與不通之間的話,可是我實在接受不了我的自流井被切爛成發泡膠「作業」。我記得我哭得很不可收拾。D同學致歉連連,立刻動手復元我那真山和真井,重新鋪上沙土,插上樹木。我現在還記得,那真的回不去了,那東西糟得很,醜得很。
 平靜過後,我大抵沒有怪D同學,起碼理性上沒有。
 現在回想起來,這是否意味着,我看重科研中的人文性,愛自然,聯想而明白到人的發現和發明,好想在幻想中經歷當時的故事?甚至把這個幻想過程與人分享?那時我應當是這樣想︰我要重現真實的自流井和周圍的環境,讓同學和老師置身現場,一同期待井水噴出,享受這興奮莫名的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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